□丁士风

    卞之琳1910年12月8日诞生于大江之畔的海门老汤家镇，是我国杰出的现代诗人、翻译家、作家和文学评论家。他一生与海外有着广泛密切的交往，以其卓越的成就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成为世界文坛不朽的巨匠。

足迹远越重洋

    1933年夏，卞之琳在北京大学英文系毕业，一度周旋于创作、译文、代教、编刊。到了1935年春，受胡适主持的中华文化基金会编译会特约翻译英文名著《维多利亚女王传》，他决定去日本客居专注译书。这是卞之琳第一回出国，那时去日本虽不用签证，但乘渡轮靠码头一上岸便受到便衣警察的注目。他先去看望在东京旅居的巴金与梁宗岱夫妇，并作了小游。然后去京都，不料遭受当地警署的传询与纠缠，后来，卞之琳作了《在异国的警署》一诗，以鞭笞日本军国主义的无耻。他借居京都东北郊的一间小楼，在清幽的环境中日夜埋头工作，历时4个月，不仅顺利地完成了特约的译书稿，又创作了新诗《尺八》。于当年7月回国。

    之后，因获得英国文化协会颁发的“旅居研究奖”，卞之琳被邀往英国作客一年。那是1947年7月，他从香港乘船抵达英国，受到牛津大学热忱欢迎，招待往城北公园寓所，每周参加一次教师席晚宴，平时与英国许多资深专家学者频繁交往。诸如：跟著名史学家希尔夫妇、熊式一家等相聚，受到款待；接伦敦学者阿瑟·韦理信件、多布雷、普利斯特莱等作家聚会，还去剑桥拜访名家福斯特。尤其著名作家衣修午德从美国返回，特地在伦敦饭店招待卞之琳，并相偕参观泰特画廊。卞之琳将自己创作的长篇小说《山山水水》上编英译稿请他过目，阅后倍受赞赏！旅居一年后的12月下旬，卞之琳从报上读到淮海战役胜利的消息，特别振奋，便不顾自己那部长篇小说的出版，欣然即行回国，就受到周恩来、周扬等领导人的欢迎接待，他积极投入新中国的建设事业。

    为履行中波文化协定，由卞之琳张辉等三人组成中国文化代表团，于1955年11月下旬赴波兰首都华沙参加文化名人密茨凯维支纪念会，然后往各地访问一个月，并与波兰文化界名流和各高等院校的师生广泛进行学术交流。访问中，卞之琳听到普遍赞赏德国籍戏剧家布莱希特创作的戏剧，回国后，便开始研究布莱希特的作品。

    后于1960年5月，卞之琳应邀与作家张光年又一起赴东柏林，列席东德作家大会，并往东德各地访问一个月。期间，卞之琳他们受布莱希特遗孀、著名表演艺术家海伦·魏格尔的盛情邀请，观看她登台专场演出，然后进行晤谈，还参观看布莱希特的故居，又谒墓。回国后，卞之琳特地写作了《布莱希特戏剧印象记》论著，出版后广受好评，该书又于1980年由中国戏剧出版社重版发行，在国内外的影响更为深远。

    1980年9月，应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翻译中心，由白英、於梨华等署名邀请，卞之琳与冯亦代赴美访问，历时66天。他们以纽约为基地，访问了从东海岸至西海岸的10多座城市与大学，受到许多旅美华人学者、作家的热情接待，和广大美国人民的欢迎与钦慕！

    要说卞之琳于1981年11月的西欧之旅，真令世人稀奇。原来，美国青年学者汉乐逸在荷兰莱顿大学读研究生，他的博士论文题目《卞之琳——中国现代诗研究》。汉乐逸曾于1979年秋特地到北京请教过卞之琳。该大学有个传统作法，就是博士生最后要在由多位资深专家组成的论文评议委员会面前公开答辩。这天答辩会开始，真使汉乐逸大吃一惊，因为他发现入座的评议委员中，那位身穿黑袍、神色庄严的竟是“论主”卞之琳先生！事后，汉乐逸还心有余悸地对人说：“我身边的人看到我脸色都变白了，但我控制住自己，尽量不露声色，只是以眼神向卞先生打了个招呼。”这也难怪他吃惊，有论主出席论文的答辩会，这在世界学院史上是极为罕见的，因而那时在莱顿城的几家报纸，都报道了这一学林“奇闻”。卞之琳在荷兰住了一个星期，对汉乐逸的论文提出了加工意见，后于1983年公开出版发行，并成为欧美许多大学中文系学生的必读教材之一，还掀起了研究卞之琳诗作的热潮。

成就举世景仰

    早在上世纪30年代，卞之琳与其作品犹如灿然升空的明星熠熠闪光，不仅国内享有美誉，而且在世界上为越来越多的人们所知晓与仰慕。诸如：1939年10月日本出版的《中国文学》月刊上，著名学者武田泰淳特地著文第一次将中国诗人卞之琳介绍给日本民众。同一时期，英国专家哈罗尔德·艾克敦译介卞之琳诗作，在伦敦出版《中国现代新诗选》。之后，日本的《东方》等刊物，刊发研究卞之琳诗作的学术论文。

    因卞之琳的新诗成就杰出，世界上外文翻译他的诗作屡有所见，也愈来愈多，凡出版那些重要的诗集都选有卞之琳的诗，而且所辑的数量往往为最多。后来，日本学者秋吉久纪夫致力编译日文版《卞之琳诗集》，并偕夫人特来北京看望卞之琳，约请为诗集作序《难忘的尘缘》。这为国外出版卞之琳诗作专集开了先河。

    受卞之琳声誉影响，他所写新诗以外的作品只要在国内一见刊，也总被国外的出版物争相选载。举例而言，抗战时期卞之琳赴延安访问，根据前线所闻所得写作的小说《红裤子》，发表于英国《人生与文学》。随即，该小说被编入在伦敦出版的《当代中国短篇小说选》，而远隔重洋的美国，不久也将这小说辑入了那里出版的《中国抗战小说选》。

    香港既是卞之琳生前多次出国访问与返回的必经之所，又是他的许多作品与论述传往世界各地的一个重要驿站。解放前，卞之琳的新诗《慰劳信集》、长篇小说《山山水水》的主要篇章、散文《晋东南麦色青青》、特写《第七七二团在太行山一带》等，都是先在香港出版或发表，然后辗转传往欧美等国家。新中国成立后，卞之琳参加了在香港举行的多少次重要活动，并发表演讲，如“东南亚高等学术机构协会第十四届大会及讨论会”、“当代翻译研讨会”，所作学术报告《从旧诗西诗谈到新诗律探索》、《翻译对于中国现代诗的功过》等，都先见刊于香港的《文汇报》与《八方》等报刊，尔后转往国外的。同时，卞之琳的多少著作与译文如《十年诗草》、《雕虫纪历》、《紫罗兰姑娘》等，也在香港先行出版发行，传往世界各地。1990年4月，香港《诗双月刊》还隆重推出“卞之琳特辑”，其篇幅达60页。祖国宝岛台湾人民景仰卞之琳，为向世界弘扬其杰出成就也作了许多贡献。诸如：1988年《蓝星》诗刊第16号倾情刊出“卞之琳专辑”，计52页之多；1989年2月，大雁书店特地为《十年诗草》印行新版本；著名诗人余光中为卞之琳诗作写了许多赏析文章发表，但只是长期神交，终于在1992年9月上卞之琳寓所，两位名人得以无比欢欣地会晤畅谈……

    同时,卞之琳致力文学翻译事业60年，也硕果累累，举世瞩目。仅以他晚年精选精编后出版的三卷本《卞之琳译文集》，就总计达142万字。尤其他的译著《莎士比亚悲剧四种》，被中央认定代表了我国莎士比亚作品翻译的最高成就，连后来改编英国电影《王子复仇记》的汉语配音蓝本，都出自卞之琳的手笔。他还写作出版了厚重的学术论著《莎士比亚悲剧论痕》。因而，卞之琳被世人誉为沙学领袖。他那创造性的、独特的、有效的一系列翻译理论、翻译方法与翻译风格，都获得了中外翻译界的首肯、赞许与尊重，并被世界上广泛地引述与运用。

再说，卞之琳那富有学养、知识渊博、温文尔雅的人格魅力，也强烈地吸引着海内外的人们，就经常有世界各地的多少专家学者不顾路途迢迢，慕名纷纷赶往北京拜访、看望、请教卞之琳。诸如英国专家阿克顿，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讲师伊丝丽偕丈夫，旅美华人作家刘年玲、郑愁予、叶珊，日本学者三木直夫，台湾诗人向明，香港大学教授张曼仪，等等，不少客人还先后拜访了多次，都让他们感到卞之琳诗人气质的可爱和长者风范的可敬！

    毕生执着地追求世界光明，探索人生至美境界，著作等身的大师卞之琳，2000年12月8日因病医治无效于北京于世长逝国内外数百种新闻媒体单位，纷纷发表讣告悼念和追忆文章，深切缅怀这位举世敬重的文坛巨匠！

诗艺影响深广

    在国内，历来对于卞之琳的诗作，以最能引起不同辈份的大评论家们作针锋相对的解读而著称。概览在中国现代诗人中，唯有卞之琳的诗能让梁实秋、胡适、李健吾、李广田、朱自清等名家都加入解读争论的行列。因而，资深专家们称：卞之琳写出了中国现代诗的一批最佳作，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能让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的最佳水平“取齐”。这在上世纪的上半期，只有两个人：三十年代的卞之琳，四十年代的张爱玲。那么，卞之琳诗作在国外的实际影响是怎样的呢？

    近80年来，世界上对于卞之琳诗作的译介与研究，涉及英、法、德、日、荷、俄、瑞(典)、澳等许多语种，而以英语世界最为活跃。各种外文纷纷翻译出版卞诗，介绍诗人，刊发研究文章；发展到学习研究卞之琳诗作的队伍愈益壮大，不仅将其撰写博士论文，而且竞相陆续出版《卞之琳论》、《卞之琳与诗艺》、《卞之琳著译研究》、《卞之琳评传》等煌煌学术论著。还令世人罕见的，即使卞之琳的短诗《断章》仅4行共34字，赏析评论文章也层出不穷，就被汇编出版了《<断章>取义》一书。由上是此，世界上将卞之琳诗作的研究推向了高潮。

    最近10多年来，海外又掀起一股股研究“卞之琳热”，再屡见对卞之琳诗作的译介和诗艺的评说，旨在开辟新层面，增加新高度。而对卞之琳诗作的译者、编者与研究者，除了世界学术界的著名专家学者，如陈世骧、阿克顿、白英、许芥昱、聂华苓、马悦然、鲍吾刚、杜博妮、汉乐逸、程艾蓝、奚密等等，更有众多国家的后起之秀在不断地涌现……

    卞之琳的诗不啻是无穷的宝藏。综观当今世界上对于卞诗的研究，归纳起来主要有如下特色：一是对卞诗作全面的深入研究，系统的评述，如《三秋草》、《鱼目集》、《雕虫纪历》、《十年诗草》、《慰劳信集》等诗集中的诗作，进行全面剖析，加以深刻理解，以积聚研究成果，然后汇编成集，如英国的牛津、荷兰的莱顿等地，已将这样的汇编出版问世了。二是对于中国诗歌在韵律、意象、代言人以及结构等方面，注重探索、发掘、总结卞之琳诗作的创新特征与方法，供广泛借鉴与运用，并丰富世界学术宝库。三是学习研究卞之琳兼采中西、熔铸诗魂的方法与经验，以推进世界现代诗的学术研究，并指导创作实践的广泛开展。

    “接天莲叶无穷碧”（宋·杨万里诗句）。喜看世界上如此广泛深入地学习研究文坛巨匠卞之琳的诗作，让他的诗艺光芒永久地在世上闪耀，为灿烂的中华文化广为传播，谱写光辉的篇章。同时，必将为促进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融汇发展起着积极的作用，共同发展繁荣世界文化的美好明天就会到来！